妈 我很好

      又一个年关将至。想给自己一个独处的时间，我来到了家附近的肯德基。

     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，清晨的肯德基，人比平时少了很多。点了一杯咖啡一包薯条，我上到了二楼。平时嘈杂的用餐厅，只有寥寥6、7个人，显得空旷而寂寞。我找了个角落，坐下。太阳慢慢爬上了对面的楼顶，地板上徐徐移动的金色亮光，给冷清的大厅添加了一丝暖意。

      我打开电脑，一边慢慢喝着热烫的咖啡，一边想写下点什么。

画作者：高师

      这时，坐在我左前方的两位客人起身，留下了一桌子狠藉，边谈边走下楼梯。也许是人太少吧，并没有服务员及时上来收拾。这时，我注意到前方靠窗边的一个身影站了起来，似乎犹豫了一会，然后轻轻走向了客人刚刚离开的桌前。这是一个年轻的大男孩，大约20多岁，身材瘦小，一件干净的灰色毛衣在单薄的身体上显得格外宽大。

     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，只见他在桌上搜索了一会儿，然后拿起别人剩下的半块汉堡包和小半袋薯条，默默的走回自己的桌位，坐下，快速地吃了起来。

      我的心微微的颤了一下，很难将这干净斯文的模样与刚才的行动联系起来。男孩离我有好几桌距离，背对着我。东西很快就吃完了，他安静的坐在那里，凝望着窗外，一动不动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      可是我的心却不能再如来时的平静。不久，右边的另一桌客人也起身离开。我暗中观察，当客人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，男孩身子动了一下，但没有马上起身。不一会，男孩环顾了一下，确定没人注意后，站了起来，轻轻走了过去。这一次，他只从桌上找到了小半块面包，又轻轻地回到了座位，低头只一口，面包就完全被塞进口中。男孩用手机托着腮帮，再次凝视着窗外，瘦弱的背影，显得异常孤单。

画作者：高师

      不一会，我旁边的一个客人起身离开，同样地，等对方的脚步走下了楼梯的拐角，好一会后，这个男孩，又悄悄的轻轻的走到客人离开的桌边。这一次，他没有任何收获，怅然回身。路过身边时，我刚好碰到了他的目光，那是一双修长的写着淡淡忧郁的眼神。见我看到了他，男孩似乎很不好意思，羞涩的甚至带着一些歉意的看了我一眼，匆匆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上。

       一股同情和怜悯的暗流，从心中漫开。在这个离大年很近的清晨，因人潮的返乡，原本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的京城街道，显得空旷而寂寥。偶尔走过的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，背着或拉着沉重的行李箱，匆匆地奔向不远的公共汽车站。这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男孩，托腮望着窗外寒风中舞动的枝条，一动不动。他在想什么呢？也许，他想到了遥远故乡妈妈做的可口饭菜？想到了过年父母的期盼？想到了亲朋好友的团聚？……他的故乡在哪里？他为什么来到这里？他的家人知道他目前的情况吗？也许他在京城漂了很久，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？又或者，他刚刚被老板炒了鱿鱼，可能连回家的车费都没有……

画作者：高师

      突然，男孩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，将我从胡乱的思绪中拉回，他似乎也被吓了一跳。看着来电，男孩的头突然上扬了起来，他的脸侧对着我，我清楚地看到灿烂的笑容瞬间写满了他的脸上！

      “妈！”我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声音，“妈，你好吗！身体最近怎么样了？好点了吗？”男孩激动的声音大得让我有点愕然，浓重的西南方言响亮在安静的餐厅。

      “妈，助听器收到了吗？不贵！那是我的奖金买的，你让我妹看说明书教你戴上，这个很好的，我们老板都在用呢！”我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大声喊话了，“不贵！妈，这个不贵的，你不要心疼钱，我现在找到工作了！钱你不用担心……”

      不知道是不是初升照进的阳光太明晃，我突然觉得点刺眼，眼前慢慢模糊起来。

      “妈，今年过年要加班，我不能回去过年了，妈，你要好好保重身体！千万不要干重活！记得按时吃药！多喝水，多休息……对，工作重要，老板很重视我，我在上班呢，我要回办公室工作了……妈，我很好！你放心吧！……”男孩似乎在贪婪地听着，但最终，在不舍中，挂断了电话。然后，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巾，擦起了眼睛。

      我的心突然疼痛起来。我悄悄的下到了一楼点餐柜台前，点了一份最大的家庭套餐，微信付款之后，我将钱包中所有的现金，交给了服务员，麻烦她连同套餐一起，交给楼上靠窗那个位置的“我的朋友”。

      匆匆走在京城的寒风中，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话——“妈，我很好，你放心吧！”

     我也很想对我的妈，说上这句话：“妈，我很好，你放心吧！”只是，妈，我今生再也听不到你的回应了……

画作者：高师

文中画作者：高师（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特聘教授兼博导）